馬上登入收聽!《好好評新聞──公評人來了！》EP02｜給閱聽人需要的，還是喜歡的──雅俗共賞的新聞可能嗎？ft.輔大新聞教授陳順孝、主播王顯瑜➤ 點我收聽
無腦的娛樂八卦、鄉民口水戰，或是深入的政治經濟與國際新聞，坐在電視機前的你會選擇哪一種？在全世界24小時新聞台最密集的台灣，照理來說，閱聽人有更多機會獲得理想的媒體內容，結果卻令人失望。
為了提供閱聽眾不一樣的選擇，鏡電視誕生了，並在2023年7月底上架至有線電視台。鏡電視主播王顯瑜（Gino）位處媒體工作最前線，面對大眾對媒體「無腦、缺乏深度」的指責，他有什麼話要說？
選材豐富、不做三器新聞、下標精確的鏡新聞，為什麼會被輔仁大學新聞傳播系教授陳順孝評為「乾淨，但是沒有力量」？若要做出雅俗共賞的媒體內容，陳順孝從不識字的母親身上得到什麼啟發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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翁秀琪（以下簡稱翁）：當初《鏡電視》還在試播，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拿到執照、上架，Gino你為什麼有膽來參與這樣的團隊？
王顯瑜（以下簡稱Gino）：我之前在《鏡週刊》服務過，之後我到了《三立電視》，在我離開《鏡週刊》之前，就知道鏡電視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。
我坦白說，本來對鏡電視是滿存疑的，因為我曾經在《聯合報》的一個電視台udntv服務，它那時在網路、MOD上播，但沒有上有線電視。《聯合報》就是正派辦報，正派這兩個字非常重要，udntv的slogan就是要為社會創造正向改變，但後來udntv關了。
因為有udntv的經驗，我對於純淨新聞其實是存疑的，甚至最最冒犯的來講好了，我覺得所謂的純淨的正派新聞其實是曲高和寡，我們自己做自己爽，觀眾不見得買單。
後來我還在三立時，有一次遇到《鏡週刊》的裴偉社長，當時他也是鏡電視的董事長，裴社就分享了鏡電視將來的規模、願景還有營運方針，那次我印象很深刻，因為它使我想起在《鏡週刊》的那幾年，參加到有社長來開會的會議，我認知到社長是真的懂新聞，他知道怎樣抓出新聞的重點，立場很犀利，但是不偏頗。
因此我對鏡電視多了一些信心，會面結束時我還在咀嚼社長講的話，社長在臨走前握了我的手說：「那就這麼說定了！」於是我現在就在這邊接受翁老師的訪問。
翁：好，Gino的部分我想先這裡打住，底下我想請阿孝老師談談鏡新聞。不瞞各位說，我跟陳老師有師生的情誼，我從德國回來的第二年就教到阿孝，他是極少數進傳播科系立志要當編輯的學生，他進了《自由時報》後，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從地方版編到頭版。
鏡電視是台灣歷經10年後好不容易透過衛廣法發出的一張有線電視執照，你也是輔大新聞傳播系的系主任，我相信你對有線電視一定有很多想法，要不要先談一談這個部分？
陳順孝（以下簡稱陳）：我是在宜蘭農村長大，是連公車都沒有的偏鄉，我每天下課回家第一件事大概就是找報紙來看，然後晚間就看電視新聞，所以我對新聞有種饑渴，我渴望看到更多的東西。
後來有機會念新聞系，進報社當編輯，在《公共電視》、《華視》這樣的公共媒體服務，也參與過《報導者》跟《關鍵評論網》的創刊，我覺得好的媒體至少應該包括三個部分，每日的新聞要讓我們知道世界今天發生什麼事，有什麼危險跟機會要注意，第二個是要有深度報導，探討跟我們切身有關的問題，原因跟對策是什麼；那第三個更難的是要有調查報導，揭穿政治經濟權貴試圖掩蓋的真相，來實現公平正義。
台灣從1995年開始有有線電視新聞台，之後很快的發展成七八家，我們幾乎是全世界24小時新聞台最密集的地方，從量的角度來說，這應該可以實踐理想，可是結果大家都很失望。
主要是媒體惡性競爭，加上網路的衝擊後媒體的營收減少，在新聞的投資上就減少，所以越來越難看到調查報導，深度報導也不多，每日新聞都變質了。現在新聞絕大多數是三器新聞，也就是從網路瀏覽器、行車紀錄器跟路邊的監視器錄來的東西。過去只有最頂尖的記者能跑的政治新聞，也幾乎變成前一天晚上政論節目口水戰的延伸。
更嚴重的是太多媒體在出賣靈魂，做置入性行銷，在這樣的背景下，《鏡新聞》願意認真做新聞，我覺得是很棒的一件事。
翁：我們曾經在鏡電視公評人季報第三期向你邀稿，你當時針對去年5月11日的新聞做了抽樣分析，你總共從三個角度去看，第一個選材是否周全，第二內容是否切身，第三敘事是否準確，當時你觀察了《鏡新聞》的表現。
7月底開始《鏡新聞》就陸續上架了，這一陣子《鏡新聞》的表現跟去年你的觀察中間是不是有一些落差，你有沒有要補充說明的？
陳：我那篇文章是分析去年5月11日的鏡電視的新聞，第一個在選材的周全性方面，我覺得鏡電視的新聞非常豐富，尤其我印象最深的是國際新聞，大概是台灣媒體裡最豐富的。
第二部分，在新聞的切身性方面，我覺得最基本也很難得的是，我沒有看到任何三器新聞，沒有從網路上抄新聞，這在台灣現在的新聞環境裡非常可貴。
第三個在敘事的精確性方面，我主要是分析標題，現在媒體的標題為了賺取點閱率，普遍都用略去重點、用詞誇大的「釣餌式標題」，也有人稱作「殺人標題」、「標題黨」，但是鏡電視的新聞從去年到現在，我沒有看到這樣的釣餌式標題，都是很精準的再現真實。
但是不可否認的，我也看到了幾個問題，第一是地方新聞集中在雙北，我分析去年5月11日雙北以外的新聞只佔12%；因為我住宜蘭，我檢索了7月鏡電視對宜蘭的報導總共只有4則，我覺得這個是不夠的。
第二是國際新聞，一來偏美歐日韓這些大國，第二個是觀點是美、英、法、中國這些大國的觀點，像我們鄰居、而且是移工主要來源的東南亞地區，去年5月我檢索東南亞國協的10國，只檢索到21則新聞，今年的7月我也只看到15則，這是不夠的。
第三是我覺得鏡電視跟公視的新聞有一個共同的問題是，它非常乾淨，但是沒有什麼力量，一則新聞不只要讓我們知道真相，而且能看到問題、產生對策，這個是鏡電視的新聞可以再加強的部分。
翁：好，我印象很深刻，去年鏡電視有舉辦一個閱聽人會議，阿孝老師也是當時的來賓，當時你提到每一個頻道要突顯特色，建立品牌形象的話，需要一個報導哲學。
那我想這裡就再把Gino拉進來，一開始你有提到說你在udn的經驗，曲高通常是和寡，不像公共媒體，因為有政府經費的挹注，不需要太去考量收視率，那所有的商業媒體，即使強調說希望做民間的公共電視台，但是政府沒有給他們錢。
Gino：剛剛我聽阿孝老師講的一些問題，我想說……該怎麼講呢，就是沒有錢啊！我也很想要派人駐點在歐洲、東南亞，每個大陸各駐一個！
我覺得我有三個角色，第一個我是鏡電視的主播，另外一個就是我也是廣義的媒體從業人員中的一位，第三個是我也是觀眾。
如果以一個廣義的媒體人的這個角色來說好了，我要幫台灣的電視台說話，兩位老師都作育英才無數，要進入老師任教的大學，你分數得要先到，不是一個呆瓜，什麼都不會然後我畢業之後去當記者，不是，大家都是聰明人，那為什麼我們做出這種新聞？因為我們都變成了這個社會的形狀。
以國際新聞來講好了，我就是做國際新聞出身，國際新聞的人力成本很低，記者第一個外語能力強，第二個條理清楚、有說故事能力的話，撰稿後搭配外電素材，一個文字記者就可以搞定了，甚至不需要出攝影記者，這麼撿現成的事為什麼不做？因為它的收視率通常不高。
另外一個我想講的是，台灣觀眾常說怎麼會播這些三器新聞什麼的，其實台灣的新聞也有很好的內容，可是這些新聞大家不會討論。觀眾討論度最高的是不需要太複雜思考就可以激起情緒的東西，有非常多嚴肅的政治新聞以及國際、經濟新聞，我們都做了，但觀眾不看，因為好累，我何必去了解那些政治內容。
翁：Gino一開始從udn那邊切入談到取高和寡，一般認為好新聞一定沒有收視率，但是閱聽眾也許會期待，既然花時間來看這一節新聞，我被娛樂到了，但是我也希望不只是entertaining，就是要怎麼樣能夠雅俗共賞。
那我們讓陳老師也來談一談，他曾經跟我說，因為他的母親不識字，他每天編的報紙，母親看不懂，他就很難過，就一直在反思……這也許是不同層次的問題，可是歸根究底，好的東西真的沒有市場嗎？要用什麼方法讓市場看到、也可以接受？怎麼樣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，做出雅俗共賞的新聞？
陳：我爸小學畢業，我媽沒有機會受教育，所以我陪我媽媽看新聞，幫她翻譯。我們一直覺得低教育程度的人可能不喜歡嚴肅的東西，但是她除了電視新聞，也看國家地理頻道、雲門舞集，所以未必是用教育程度來分，不一定煽情八卦的東西才能引起注意。
第一個是，如果你能把一個故事說得好，是會引起共鳴的。所有電視台幾乎都有美食節目，我媽媽是很節儉的人，但是我印象極深是，過去《壹電視》有一個節目叫《台灣壹百種味道》，我媽每看一集就跟我說「我們有機會去吃一下」，為什麼其他節目她看過就算了，這個她看過就想去吃？
後來我做了分析，一般的美食節目，比如說賣肉羹，就看大排長龍，然後老闆舀肉羹，頂多就跟著老闆進廚房，但是《台灣壹百種味道》不是，它進一步了解豬肉是哪裡來的，簡單的說就類似日本的《料理東西軍》那樣，再來了解老闆的故事，他以前可能是個浪子，那個故事性就非常豐富，所以我認為一個認真做的好新聞是有商業價值的。
第二個是一些實用性的新聞，我在獨立媒體上看到，法國今年開始補助每個人修補衣服的費用，這個看起來沒什麼商業性，但是我想每個人都有衣服破的時候，我覺得這是有價值的東西。
那這個有價值的東西就牽涉到報導哲學，現在歐洲談建設性新聞學，美國談解困新聞學，都希望報導能對我有幫助，給我知識，幫助我解決問題。那我就想台灣是不是也應該這樣，如果鏡電視能夠發展出一套自己的報導哲學，在新聞裡常常出現這樣的報導，我覺得是有機會的。
至於剛剛Gino提到國際新聞要很大的投資，我都可以理解，不只國際新聞，地方新聞之所以裁減這麼多，大概都是人力資源的問題。
不過網路時代有一個特點，一個媒體或組織的能量大小不在組織規模，而在它能夠動用、連結周邊多少資源。以地方新聞來說，我們可以跟在地有線電視台，跟各地傳播系所的學生、公民記者合作；國際新聞我覺得也是這樣，比如說在韓國有一位叫楊虔豪，我們可以跟他合作。
翁：感謝陳老師深入的分析，同時還有非常具體的建議，Gino你有沒有什麼要補充說明的？
Gino：我對於新聞恨鐵不成鋼的那種心情有點像愛，這樣講有點噁心，但如果我今天把我們與觀眾當成couple的話，有點像是我問他「寶貝這個週末我們要幹嘛？」也許他會說「我現在很累，這週末我只想要在家打電動」。
我知道什麼對你好，但也許有時候這真的是觀眾要的，就是觀眾想「我知道你們是很棒的新聞台，但是現在我只想看一些不需要那麼辛苦的東西」，我理解觀眾這一點。但同時我也知道，你不能夠只看這種東西過一輩子吧？
所以我覺得比例的安排很重要，我覺得新聞不可能、也不該都是三器新聞，但也不要讓觀眾覺得看新聞好像在加班，我希望觀眾可以不需要那麼有壓力的獲得知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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