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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好聽人物】葉浩:用哲學來支撐民主

王智群 2023-08-21 17:00:00

問起人們對葉浩的第一印象,大多會說是他那幾乎及肩的長髮。

 

在政治大學政治系任教的葉浩,不只是一名哲學教授,也是公共知識分子,曾聲援反媒體壟斷運動,並在教學研究之餘,致力推動哲學科普與教育。他共同策劃哲學星期五、台灣高中哲學教育推廣學會,還主持過三年的民視哲學節目《哲學談,淺淺地》。這次,葉浩在鏡好聽推出全新節目《政治哲學相對論》,邀請我們用哲學家的眼光,一起思辨民主生活的共同課題。

 

葉浩從學生時代就留長髮。「老師看到我長頭髮,就來亂剪一通,然後高中被說是壞學生。」文質彬彬、總是西裝襯衫的他,其實曾是叛逆的問題學生。國中離家出走、混幫派,高中二度輟學,但他並非不喜歡讀書,而是太愛讀書了。小學讀了一套別人送的世界偉人傳後,葉浩從此嗜讀科學和哲學,課餘總沉浸在達爾文、愛因斯坦、尼采、羅素的思想裡,學校教科書已滿足不了他的求知欲,他開始在課堂上尋求課本以外的答案。數學課,他問老師:「數字存在在哪裡,是我們的想像嗎?」地理課,望著黑板上的中國大陸地圖,他質問老師在教地理還是歷史。老師都受不了他,寧願放他一人到圖書館,獨自探索書海。教室容不下他的歧異,教育體制也容不下。

學生時期葉浩是老師眼中的問題學生,數學課,他問老師:「數字存在在哪裡,是我們的想像嗎?」地理課,望著黑板上的中國大陸地圖,他質問老師在教地理還是歷史。老師都受不了他,寧願放他一人到圖書館,獨自探索書海。(創意設計:陳克宇;攝影:林煒凱)

 

 

軍人家庭出身的葉浩,無意走上家人所謂的正軌。國中解嚴那一年,他第一次聽到二二八。問父親、問爺爺奶奶,沒有人願意跟他講。他心裡一直感受到有件很大的事,卻怎麼也問不到答案。高中時,天安門、野百合,他到集會現場靜坐、寫校刊,也是從這個時候,他認定自己再也無法待在這個既僵固又充滿祕密的國家了。他休學、復學、轉學、服役,終於決定離開,到英國重啟人生,再讀一次高中。

 

英國求學,遇見人生導師

 

「為什麼我在台灣那麼不正常,然後在英國那麼的正常?」這是葉浩到英國後經歷的第一個文化衝擊。他在倫敦的高中課堂上,照樣丟出各式各樣問題來「考驗」老師,可是他不但沒被趕出教室,甚至還得到認真的回應。「哦,你在問的是形上學的問題。」老師答覆完,還會跟葉浩討論,建議他去讀什麼書。這種教育是他不曾想像過的。在英國,葉浩像是總算得到水的魚,自在遨遊知識大海。

 

但他也變得有點自滿。一心一意要走哲學這條路的葉浩,高中畢業後選擇了愛丁堡大學哲學系。沒想到,這裡讓他有些失望。他拿了三次年度最佳學生,兩次是哲學,一次是國際法。他覺得別的學生都沒有他優秀,他每天腦袋想的是維根斯坦這些一流哲學家,同學們卻在踢足球。這算什麼?

 

直到大三某天,系上導師請葉浩到研究室聊聊。兩人看著窗外踢足球的學生,導師對他說:「因為你的生長背景,我知道你把大學教育看得很重,但這不是人生的全部。你可以試著lenient一點嗎?」Lenient,寬容。導師接著說,人類價值是很多元的,並不是只有一種成就、一種答案。「你要不要讀一下有個叫做以撒.柏林的人?」。那時已有三千多本書的葉浩,沒有任何一本柏林的書。就因為這席話,使得以撒.柏林,這位終身研究「價值多元論」的自由主義哲人,成了葉浩的博士論文主題,以及人生課題。「那一天的話,真的徹底改變了我。」葉浩回想。現在的他,確實很lenient。

 

葉浩到英國後經歷的第一個文化衝擊是:「為什麼我在台灣那麼不正常,然後在英國那麼的正常?」(創意設計:陳克宇;攝影:林煒凱)

 

推動哲普,是跟台灣的和解,也是跟自己的和解

 

在倫敦政經學院(LSE)取得博士學位後,葉浩並不打算回台灣。他認真想過當牧師,協助2003年後隨著中國開放,來到倫敦的大量非法移民。一次面談場合中,英國聖公會的教授問他:「你心中有沒有仇恨?」有,葉浩說。「原來我日子過得很快樂,是因為我忘掉了台灣。」台灣容不下他,只要想到台灣,都是痛苦的事。教授又問:「那你要不要思考跟自己、跟父親、跟你原本的國家和解?」一週後,葉浩搭上了飛往台灣的班機。

 

畢竟沒念過台灣的大學,剛回來的葉浩誰都不認識。是已故政治學者蔡英文邀請他參加讀書會,才跟一些學者搭上線。2008年到政大政治系任教後,葉浩在學術上持續耕耘「轉型正義」與「和解」議題,在公共領域也積極參與各種台灣民主化相關的討論。但他還有一件事想做,那就是哲普與哲學教育。即便跟台灣徹底脫鉤十幾年,但葉浩很快就發現,台灣的教育體制和他離開之前相比,並沒有太大改變。教育曾是他痛苦的來源,他想做出改變。

 

2010年,葉浩與一群同樣在歐陸讀哲學的學者,共組了「哲學星期五」,十幾年運作下來,讓哲學沙龍的公共精神在全台遍地開花。2013年,他又與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,創辦了「台灣高中哲學教育推廣學會」,也稱Phedo,專為高中生舉辦哲學營、培育哲學教育師資等等。那幾年,台灣公民運動興盛,正是透過哲普、哲學教育來養成批判性思考的最佳時機。

 

葉浩:我們應該放下「民主跳級生」的驕傲

 

也是那些年起,社群媒體開始年年流傳所謂「法國高中會考」的哲學考題,「幸福是否歸屬於理性?」、「藝術能教會我們什麼?」這些題目被放大檢視,人們除了驚訝法國高中生必須回答這些問題,也似乎拿來當作台灣教育失敗的對照組。

 

葉浩並不這麼看待。Phedo研究過各國不同的高中哲學教育,也參考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(UNESCO)推動高中哲學的章程與理念。他認為,每個國家的社會基礎、文化基底、思想傳統都不一樣,高中的教法也不一樣,我們本來就不可能去回答法國人的問題。就算把整套制度、考題移植過來,那也只會是死的教條,而不是活的真理。「我覺得聯合國其實有注意到這樣的現象,所以也很鼓勵不同的國家,去尋找相對適合他們自己國家歷史脈絡的哲學發展。」

 

那台灣該尋求什麼發展呢?葉浩常說,台灣只用了二三十年,就享有西方花了兩三百年才達成的民主成就,這是政治奇蹟,但我們也應該要放下「民主跳級生」的驕傲,回頭審視台灣的威權遺緒問題、促進公共思辨,才能深耕民主。「我們的設想比較像聯合國所想的,用哲學來支撐民主。後來我把它轉化為比較簡單的想法,就是聽說讀寫。」尤其是聽和說。聽,指的是暫存己見,先聽對方在說什麼,達到同情理解;說,是要把一件事情說清楚,要說得有條理、有內容、有邏輯。「民主仰賴的是願意溝通、對話、吵架的人,然後再做出決定。」

 

談到節目《政治哲學相對論》的初衷,葉浩笑著說:「希望(我們)吵架吵漂亮一點,吵得有內容一點,然後我們就會慢慢吵出來。」吵出來什麼?自由、民主、公平、正義,這些其實都是政治哲學的術語,也是這片土地乘載的價值,「但我們的確都還太陌生。」葉浩說,語氣lenient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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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民與國家、自由與民主、公平與正義、民粹與極權,邀請你踏上一場思辨之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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